旋风花21
第廿一章一招致敌
原来就在老夫人嘿声方起,万青峰就觉有一股无形潜力,朝身前直压过来,力道之强,令人气为之窒。他几乎在毫无准备之下,受到这股大力的压迫,急忙运气抗拒,还是被推出了一大步。但这是你自己说的,「先请老夫人赐掌」,又能怪得了谁?
万青峰一张同字脸胀得通红,朝软轿拱拱手,洪笑一声道:“老夫人果然好雄浑的掌力,万某承教了。”「承教了」,是指老夫人乘人不备,率先发掌,是以不肯承认自己落败,但他心里有数,纵然自已有备,也未必接得下对方这一掌,因此话声一落,就往后退下了几步。
智通大师看得大为惊凛,试想万青峰是黄山万松庄庄主,一身功力,在江湖武林中,应是数一数二的高手,竟然只嘿了一声,就败下阵来,那么软轿中的老夫人功力之高,岂非已经到了惊世骇俗之境?他右手提着镔铁禅杖,朝前跨上一步,单掌当胸,行了一礼,说道:“现在该贫衲领教老夫人的掌力了。”
他因有万青峰的前车之监,当胸左掌在说话之时,掌心早巳凝聚了十成功力。话声一落,右手微一用力,把禅杖往上一拄,右掌立时暗暗运起「般若掌」,引满待发。老夫人沉声道:“老身听说大师是少林寺少数几位精擅般若禅掌的高僧之一。今晚老身有幸,正好跟大师领教领教佛门神功「般若禅掌」,大师接着了。”话声出口,从软轿上涌出一股无声无息的潜力,朝智通大师胸前撞来。
这股潜力,不带半点风声,甚至连轿帘也没晃动一下,但智通大师已可察觉这一记掌力对方使的纯系阴劲,阴劲能透过轿帘,不见丝毫动静,却有如此强大压力,实是平生从未遇见过的劲敌,无怪她敢向佛门神功「般若掌」挑战了!心念转动,右手凝聚了「般若掌」力的掌心缓缓朝前推去。
「般若掌」又称般若禅掌,练的乃是弹功,禅力在定,是以掌力出手,同样不带丝毫风声,但威力之大,非任何掌功所可比拟。但这回老和尚掌力堪堪推出,便已感到不对。那是自己掌力笔直推去,竟然毫无抗力,对方方才涌来的一般强大压力,在这一瞬间好像突然消失!对方既无抗力,老和尚的「般若掌」力,岂不是可以长驱直入?
不,因为对方的抗力突然消失,老和尚凝足十成力道往前推去,一下遇上真空,上身自然会突然朝前一倾。这就譬如两个人互相用力前推,一个人突然收回手去,另一个人就会身子朝前俯冲,其理相同。智通大师上身朝前一倾,急忙收势。
「般若掌」练到智通大师这等境界,自然能发能收,那知就在他收回掌力之际,突觉一丝阴气乘隙渗入,遁臂而上。老和尚究竟是久经大敌,心头警兆乍生,立即吐气开声,又把收回的掌力,尽力朝前推出,但等你发现,总是迟了一步,渗入手臂的一丝阴气,倏然变成灼伤力极强的一点火星,致使在手臂经络。任你发出大力,依然无法把它逼出去。
这虽然只是电光石火般事,火星就消失无形,老和尚右臂骨骼却被灼得隐隐生痛,如同火烧。但老和尚这一记尽力推出的「般若掌」,一道强劲的无形掌力还是朝软轿卷推过去,刚逼近软轿,又被一道无形潜力挡住。因为老和尚有臂受到灼伤,后力不继,两股无形潜力乍然一接,很快就抵消了。
智通大师脸色微变,双目精芒飞闪,但瞬即敛去,单掌打讯道:“老夫人神功盖世,贫衲甘拜下风。”一面暗中急以「传音入密」朝万青峰道:“万大庄主赶快劝阻三位掌门人,咱们要保存实力,不可再出手了。”
万青峰听得不由一怔,心中暗道:智通大师此时突使「传音入密」要自己劝阻三位掌门人,保存实力,那是必有所见了。心念这一动,不觉大笑一声,说道:“好了,万某和智通大师已领教过老夫人的高招,今晚到此为止,咱们应该告辞了。”
封居易等三人正待出手,听了万青峰的话,心头各自一动,心知万青峰此话必有原因,因此就不再出声。老夫人也并不留难,只是轻哼一声道:“诸位请吧。”
戚嬷嬷呷呷尖笑道:“宁教主、诸位掌门人,老夫人一向不与人计较,今晚便宜了你们,以后如果再有类似情形,就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了。”
宁胜天气红了脸,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,说道:“以后的事,以后再说好了。”大家相继退出后花园,回到前进,忽因、慧果和八名武士依然站立在阶前。
郑玄通问道:“柴香主三人可曾来过?”
八名武士中为首的一个躬身道:“回香主,柴香主等三位并未回来。”
宁胜天朝着郑玄通一摆手道:“不用说了,咱们走吧。”一行人离开大宅,走了三数里路。
万青峰忍不住朝智通大师问道:“大师方才要万某劝阻三位掌门人不可再出手,不知发现了什么?”
智通大师低诵了佛号,才道:“贫衲和她对掌之时,发现体内真气似有不继之象,致被她暗以「魔火神功」乘隙渗入,灼伤右手经络。贫衲参禅数十年,真气岂会有不继之象?经贫衲仔细检查,才想到极可能是中了人家暗算……”
宁胜天怵然道:“莫非那个丫头果然在酒中做了手脚?”
智通大师道:“宁老施主功力深厚,方才也许尚未察觉,但和那老夫人对过一掌之后,应该发觉不对了。”
宁胜天点头道:“大师说得极是,兄弟和那老夫人对过一掌之后,开始觉得有些不顺,先前还以为那老夫人掌力有着古怪,现在经大师一说,倒使兄弟想起一种慢性毒药叫做对消散。服下之后,毫无半点感应,但只要你一经用力,体内力道就相对的消耗,这就是说你用十成功力,体内也相对的消耗去十成,据兄弟推想,咱们中的可能就是对消散了。”
“不错。”智通大师双手合十,说道:“那老夫人要咱们接她一掌,极可能是有意引发咱们体内的对消散,因为贫衲曾一连发出三掌,感到发出的掌力,大有一掌不如一掌,故而要万大施主劝阻三位掌门人保存实力,不可再行出手。”说到这里,仰首向天,微微舒了口气,接着说道:“不过咱们几个虽然中了她的对消散,但今晚不可说没有重大收获。”
万青峰问道:“大师何所指而言?”
智通大师微微一笑道:“戚嬷嬷使出来的是「借物传阴]和「大挪移身法」,老夫人使的又是「魔火神功」,不难思过半矣。”
万青峰凛然道:“大师是说那老夫人会是魔教中人。”
宁胜天气愤地道:“柴一桂等三人不别而去,岂不和霍五、皖西三侠等人失踪后释放回来的情形如出一辙?”
崔介夫道:“既然如此,咱们该当如何呢?”
宁胜天大笑道:“敌我之势,业已无法善了,我宁某就是倾敝教之众,也非和她一拼不可。”
万青峰道:“从今晚的情形看来,这位右夫人的出现江湖,可说是谋定而动,逐一剪除异己,第一批是终南二老、邢铿、暴不仁、皖西三侠等人。第二批是咱们这几个,正好凑在一起,只要咱们这些人失去斗志,她的阴谋,也成功了一半。因此这件事,已非一门一派之事,所以兄弟之意,咱们不如先去万松山庄,再作计议,不知诸位道兄意下如何?”
智通大师颔首道:“万大庄主说的确是实情,咱们正该从长计议,妥筹对策才是。”
沈雪姑施展「太素脉诀以阴导阳]之术,替自己和南宫靖疗伤,蛰居地窟,已经三十天了。南宫靖伤在老夫人「九阴摧心掌」之下,但老夫人在施展「九阴摧心掌」之际,又暗使了一种极厉害的旁门火功,伤势极为严重。
沈雪姑是在硬接老夫人一记「九阴摧心掌」,被旁门火功灼伤内腑的,伤势较南宫靖自然要轻。但如以负伤的情形来说,也够严重的了。差幸沈雪姑施展的「太素脉诀以阴导阳之术」出之黄帝内经,也是玄门之士合藉双修的不二法门。阴阳调和,水火既济,别说是伤了,修习有恒,两人的内功,也可精进倍增。
经过这三十天运功疗伤,沈雪姑伤得较轻,早巳完全复元了,南宫靖因伤得较重,如今也好了十之八九,行动如常了。地窟地方不大,黝黑如墨,但使南宫靖最感不安的,是子午两个时辰,要脱光长衫,由沈雪姑在背后环抱着自己运功,地方虽黑暗,但他究竟是个大男人,要在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身侧,脱下衣衫,裸裎相对,尤其沈雪姑一双玉手紧按在丹田之上,纵是铁石心肠的人,也难免心旌动摇,不克自制了。
几次都是沈雪姑以「传音入密」示警,要他「澄心净虑」,也就是要他不可冲动把持住杂念。这话岂不教南宫靖听了脸红?说他享尽艳福,自不为过,若说他被囚风流地狱,也自无不可。李小云和祝小青二位姑娘终日伴着大姐、大哥,这些日子也习惯黑暗了。
除子午二时,她们要替大哥、大姐护法之外,长日无事,就只有席地静坐练功,这对她们来说,也是练功的好机会。李小云在这段日子里,也把师傅竹逸先生传她的奇胲门内功心法练纯熟了。五人之中,最忙碌的是孙小乙,他一个人留在上面,充当厨子,既要做饭,有时还得去江边捕鱼。此处离碧落山庄虽近,这三十天来,却侥幸没有人来打扰。
这天也合当有事,这是午牌时光,孙小乙刚煮好一锅饭,正在烧水,突然听前面「砰」然一声,似是大门被人撞开了。他心头暗暗吃了一惊,忖道:“这么许久也没有人寻上门来,难道今天有人找上门来了?”他因一锅饭刚刚煮好,水还没有烧开,就算自己躲开了,也会有人发现灶下有火,岂不更会引人起疑?
这就伺偻着身子探首朝堂屋看去,只见两扇木门已被撞开,走进来的竟是一个身穿玄色衣裙的女子。这玄衣女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,身材苗条,面貌娟秀,只是皮肤黑了一些,可也黑里带俏。此刻秀发披散,连走路都跌跌撞撞的,她一手掩着胸口,似是负了极重的内伤,刚走进堂屋,就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,双膝一屈,跌跪在地。
孙小乙吃了一谅,急忙从里面走出去,口中说道:“姑娘怎么了?可是负了伤吗?”
玄衣女子双手用力撑着坐起,右手伸入怀中,摸出一个瓷瓶,用牙齿咬开瓶塞,倒转瓷瓶,把瓶中药九倾入口,吞了下去,才缓缓坐好身子,目光一掠孙小乙,说道:“你是这一家的人?”
孙小乙点头道:“老朽自然是这家的人,姑娘……”
玄衣女子不待他问话,就截着道:“那你快些带着家里的人,离开这里。”
“老朽只有一个人。”
孙小乙接着问道:“姑娘要老朽离开这里,那是为什么。”
玄衣女子道:“你不用多问,越快离开越好,否则就来不及了。”
孙小乙皱皱眉道:“姑娘要老朽离开,总有个理由吧?”
玄衣女子不耐地道:“那有这么噜嗦?你再不走,就走不成了。”
孙小乙摇摇头道:“老朽一家—当,都在这里,如何能走……”
玄衣女子冷声道:“现在你要走也走不成了……”
话声一落,突听屋外有人接口笑道:“好哇,小丫头,你原来躲在这里。”孙小乙一听声音,就知道要糟,因为来人正是碧落山庄的宓副总管。
宓副总管的出现,可以证明一件事,那就是玄衣女子的重伤不支,是被他打伤的。这不禁使得孙小乙对玄衣女子油然起了同情之心,和同仇敌忾之意,只是他依然站在原地上,脸上装作出一副不懂和惊异之色,宓副总管终于施施然在大门口出现。
他被沈雪姑断去一条右臂,如今只是一只空袖,扎在束腰带上,却丝毫不改他那冷傲的神态。在门口站定下来,刀一般的目光,掠过孙小乙,嘿嘿干笑道:“这里居然还有人住。”
孙小乙道:“这里是老朽的家,老朽自然住在这里了。”
在他说话之时,只见身负重伤的玄衣女子道:“你来的正好。”
孙小乙看她方才跌坐在地,已是重伤不支的人,转眼之间,她竟然完全好了,心中暗暗惊奇不止。故意试探关切的道:“姑娘已经好了?”
玄衣女子回头道:“这里没你的事,你快进去躲一躲吧。”
孙小乙道:“这是老朽的家,老朽躲到那里去?”
宓副总管冷然道:“小丫头,逞强没用,你已中了老夫一记「小天星掌力」,伤了内腑,只要你跟老夫回去,乖乖的说出是受何人指使,来觑探碧落山庄的,老夫自可从轻发落……”
玄衣女子胸脯一挺,冷笑道:“区区小天星掌,如何伤得姑娘?你看姑娘几时伤及内腑了?”这一瞬间,她确实不像是身负重伤的人。
宓副总管看了她一眼,似乎也有些不大相信,左手摸着花白胡子,哼道:“就算没有负伤,但能逃得出去吗?”
玄衣女子冷笑道:“你以为区区几个人就能困得住姑娘了吗?姑娘视尔等直如草芥耳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宓副总管大笑一声,道:“小丫头,光是口气狂有什么用,你不妨出来试试。”
玄衣女子冷哼道:“姑娘为什么要出去?你不是要把姑娘擒回去吗,那你何妨进来试试?”孙小乙心中暗道:只隔一道门槛,他会不敢进来?
宓副总管看了她一眼,左手一挥,喝道:“你们进去把她拿下。”喝声出口,人却往后退下两步。他后退当然不是怕了玄衣女子,而是因为他挡住了门口。
他后退了两步立时就有两个手捧扑刀的黑衣汉子从门口两侧闪出,举步从门外大步走入。就在两个黑衣汉子堪堪跨入大门之际,孙小乙突然听到身后响起轻快的脚步声,急忙回身看去。只见另有两个黑衣汉子手持扑刀在身后出现,原来这两人是从后面越过短垣,从厨房进来的。
这下看得孙小乙吃了一惊,这原是一瞬间的事,孙小乙发现他们的时候,双方相距已不过几步远近。那两个黑衣汉子中右首一个敢情嫌孙小乙站在厨房和堂屋之间,碍了他们的路,口中大喝一声:“老小子,还不滚开些。”口中说着「滚开」,手中扑刀却横腰扫来。
孙小乙何等精,听到脚步声,早就有了戒备。他口中故意惊啊一声,其实右手早已骈起食中二指,在转身之际,就划了一个小圈,暗暗朝前点出。这一记手法,正是沈雪姑所授,足足练了一个月,从没有人给他试过,先前还不知有没有把握?
就在他骈指点出之际,瞥见有首那个黑衣汉子举刀横扫过来,刚扫到中途,扑刀忽然停住,连人也原式定在那里。这下孙小乙看得大喜过望,他真没想到沈雪姑这记手法,居然有如此灵效,但他可一点声色也不露。左首汉子看出不对,急忙问道:“老张,你怎么了?”
孙小乙在他说话之时,右手又骈指划了一个小圈,暗暗朝左首汉子点去。左首汉子话声方出,也就木然凝立,再也动弹不得。就在从后面走出的两个黑衣汉子被孙小乙制住的同时,从前面大门走入的两个黑衣汉子才走了三步,就接连响起「砰」「砰」两声,两个彪形骠悍武士居然一声不作,身子一歪,扑倒下去,再也没有见他们站起。
玄衣女子对从后面出现的两个黑衣汉子忽被人制住,也似乎大感意外,宓副总管当然不会去注意一个渔村的老头,注意的是玄衣女子。但不见她有何举动,自己四个手下竟然全出了马。两个站立不动,一望而知是被制住了穴道,两个一声不响扑倒下去,分明是中了暗算。
玄衣女子双手既没举动,从后面出来的两人和孙小乙的距离最近,不用说是孙小乙出的手了。宓副总管刀一般的目光一下落到孙小乙的身上,讥笑道:“老夫当真看走眼了,想不到小小渔村,居然隐藏着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。”
孙小乙摸摸鼻子道:“你说老朽?老朽会是高人?”
玄衣女子目注宓副总管冷哂道:“怎样了,你敢进来试试吗?”
宓副总管只嘿了一声,回头一招手,又有四个黑衣汉子手持扑刀,迅速惊近门口。这些人都是久经训练,有着极好的身手,不用宓副总管吩咐,身形惊动,如同穿帘燕子一般,一下掠落到玄衣女子四周,正待出手攻上。就在此时,只听一阵「咕噜」声响,四个人不约而同上身晃动,一下扑倒地上,就再也不动。
宓副总管这回看清楚了,四个人扑入屋去,玄衣女子只是嘴角含着冷笑,站在那里一动没动。渔村老头同样连手也没抬一下,冲进去的四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倒下去了。他身为碧落山庄副总管,自然见多识广,心头蓦然一动,暗道:“莫非这小丫头在地上撒了迷药不成?
如果扑倒地上的人,中了剧毒,应该抽搐而死,但仆卧地上的人,只像是昏睡,撤在地上的当然不是毒药了。他原是老江湖了,这一看出端倪,也没说穿,只是口中沉嘿一声,陡地飞身而起,疾如鹰隼,朝堂屋中的玄衣女子急扑过来。人还未到,左手一记劈空掌夹着一片怒涛般的啸声,直撞而至。这一掌,他含怒出手,势道极强,凌厉无伦,空气受到快速而强大的压力,顿时令人有窒息之感。
玄衣女子看他凌空扑来,冷笑一声道:“你来得正好。”
右手长剑刷刷刷向空连劈三剑,划起一片剑光,硬接对方一记掌势。剑光像扇面般展开,登时和强劲掌力接触上了。但听剑叶发出一阵锵锵之声,玄衣女子划出去的剑光,几乎被震得承受不住,脚下也随着后退了三步,但终于被她接下来了。
宓副总管本来凌空扑来的人,此时不得不飘身落地。他已经知道这间堂屋的地上,极可能被撒上迷药一类的粉末,双足岂肯落地?身形飘落,脚尖已踩在一个黑衣汉子的肩头之上。玄衣女子以剑接掌,堪堪把对方一掌接任,岂能容他再发第二掌?口中娇叱一声,长剑疾圈,划起两朵剑花,飞刺而出,人随剑上,左手扬处,五指凌空弹出。
宓副总管脚尖在黑衣汉子肩头一点,飕的一声,已经朝门外倒飞出去,口中大笑道:“小丫头,原来你只仗着下五门的迷药逞能,老夫岂会上你的当?”
玄衣女子怒声道:“你只是人家护院的,比下五门还要不如。”
宓副总管怒笑道:“利嘴丫头,老夫今天不把你擒回去,就不回碧落山庄。”
玄衣女子道:“咱们那就耗着,看你敢不敢进来?”
孙小乙着急地道:“那可不成,你们在这里耗下去,叫老朽怎么办?这可是老朽的家。”
宓副总管虽然退出去了,但外面还有八个黑衣汉子手持扑刀,围在门外,玄衣女子一个人当然也不敢冲出去。她之所以要选择在堂屋里,就是因为堂屋地方不大,有人冲进来,她可以施展迷药,如果在外面,地方大了,迷药就施展不了了,双方这是僵持之局。
现在不过是晌午,她希望早些天黑,有夜色掩护,她就不愁脱不了身。但从晌午到天黑,还足足有大半天时光。突听孙小乙咦了一声道:“他们要做什么?”他弯着腰朝门口跑去。
玄衣女子目光一注,才发现宓副总管正在指挥着手下八个黑衣汉子搬运枯枝干柴,敢情准备放火烧屋。孙小乙既已冲了出去,她自然也不能再待在屋里了,因此一手仗剑,也跟着朝屋外冲了出去。孙小乙装作出弯腰驼背的模样,其实早就看准了才冲出来的,口中大声叫道:“喂,你们这是要做什么?这间茅屋可是老汉的,老汉一家一当都在这里头,你们这样杀人放火,真是比强盗还凶狠了。”右手早已骈起食中二指,划了个围,朝前点出。
对方八个黑衣汉子,各自抱着枯枝干柴,朝茅屋走来,当然先后不同。孙小乙是迎着第一个接近茅屋的人拦上来的,两人迎面相遇,孙小乙一点指风已经悄无声息的把对方制住了。
孙小乙装作得还真像,弯着腰又朝第二个道:“你们慢点,有话好说。”他像急得没了主张,逢人打躬作揖一般。制住了第二个人,他又迎向第三个。
宓副总管喝道:“你们还不截住他?把他拿下?”
那八个黑衣汉子瞬息之间已被制住了三个,其余五人还毫无所觉,听了副总管的喝声,才弃去抱着的枯枝干柴,各自挥动扑刀纷纷围了上去。孙小乙为人机警,制住了三个黑衣汉子之后,没待对方发动,就朝欺近来的一个黑衣汉子指点着道:“你们要做什么?想五个人打老汉一个?”
他手指点出,就又制住一个,紧接着手指一圈,又朝另一个喝道:“你说,你这不是欺负我老头?”只要经他手指点出,任何人都空有一身本领,连躲闪都来不及,围上来的五人,又有两个被制住了穴道。
八个人已被制住了五个,孙小乙自然信心大增,还有什么可怕的?口中大笑一声,正待说上几句大话,气气对方。那知这围上来的五个汉子,只是骤不及防,听他指手划脚的说话,才上了恶当,五人之中虽有两个被制住,但其余三人一经挥刀攻出,刀光如雪,闪电般的卷到。
孙小乙除了只会这一记怪招之外,武功可并没高到那里去。笑声未落,来不及说话,急急闪身躲让,腰背一挺,从身边取出双截棍。这三个黑衣汉子久经训练,身手何等敏捷,他堪堪取出棍来,三柄雪亮的刀光已经交叉攻到。
孙小乙心头暗暗咒骂:他奶奶的,老子如果不先放倒你们五个,此刻岂不早被你们八刀分尸了。双节棍当当两声,架开两柄扑刀,第三柄扑刀已经离左肩不过数寸,他赶紧身形一缩,一个筋斗从架开的刀光下船了出去,才算避开,但他堪堪翻出,还没站起,刚才被架开的两柄扑刀又闪电般劈落。
他几乎连封架的机会都没有,他只好足跟一蹬,又是一个筋斗往后倒翻回去。他现在才知道若凭真实武功,自己只怕连对方一个人都接不下来。心头一急,藉着身子倒翻回去的一瞬之间,迅快把双节棍交到左手,右手骈指若戟,在这电光石火般的时间中,急急一圈,等到双。脚落地,身子还没直起,两个指头已经朝没看的情人影的黑衣汉子点了出去。这一着可说完全是凭着他的机智取敌,果然又一击得手,把那人给制任了。
孙小乙直到此时,才看清楚这个被制的人,一柄扑刀斜砍过来,若非自己抢得先机,把他制住,那么这一倒翻过来的筋斗,你还没站起,对方扑刀可能已从腰际斩落了,心头暗暗叫声:奶奶的,好险。要知他乃是孙虔婆的儿子,年纪虽小,心思却灵活无比,目光一转,登时计上心来,身形一晃,就闪到了刚被制住的黑衣汉子身后。
那两个黑衣汉子眼看孙小乙一个筋斗倒翻过去,不约而同的挥刀攻出。他们没想到另一个同伴会在此时被人制住。刀势一攻出,就看到孙小乙一下子闪到了同伴的身后,如果不收势的话,岂不是伤了自己人?只好及时硬把交叉劈出的刀势收回。
有这一瞬空隙,孙小乙就足够了,右手迅快一圈,从黑衣汉子身后探头出去,指着右首一个喝道:“你给我站住。”
这时左首一个已从左首绕过被制住的黑衣汉子,朝孙小乙扑攻过来。现在只剩下了一个。孙小乙可放心了,再次一晃身形,转到被制住的黑衣汉子前面,才回过身来等候。他身子瘦小,一下躲入黑衣大汉的怀中,那左首一个提刀追来,忽然不见了孙小乙,方自一懈。
孙小乙探首笑道:“你老祖宗在这里。”两个手指已经迎着点出。这真是连他自己做梦也想不到的事,居然谈笑制敌,从容不迫就把八个强过自己甚多的敌人,逐一制使。
“嘿,就凭我孙小乙转个身就一连制住了碧落山庄八个杀手,若是传出江湖,大概也会排名在第一流高手之列。”孙小乙得意的昂首一笑,收起双节棍,在宽大的衣衫中藏好,拍拍双手,抬头看去,只见玄衣女子和宓副总管还在激战不休。
他又装出一副弯腰驼背的模样,蹩着脚走了过去。一面大声说道:“喂,姓宓的的老弟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,老朽住在这里,捕鱼自给,与人无争,你不该仗着区区碧落山庄的势力,要手下放火烧我的房子,逼得老朽不得不把他们制住,现在你还有何说?”口中说着,右手可没闲着,食中二指一圈,朝宓副总管点去。
宓副总管忌惮的是玄衣女子的迷药,因此在玄衣女子惊出茅屋的时候,他早已抢到上风头,两人一见面就动上了手,两柄长剑各展所学,挥起一道道刺目的剑光。人影飞旋,剑影弥空,有时腾身飞刺,有时交叉惊过,剑光人影中,不时响起锵锵剑鸣。
这一轮互相搏击,快速而凌厉,如果有人旁观,一定会目为之眩,神为之夺。如论剑上功力,宓副总管自然胜过玄衣女子甚多。但他右臂被沈雪姑以「驭剑术」削断,剑由左手使出,自然要大打折扣,威力不如右手迅猛,玄衣女子才能支持不败。
玄衣女子一柄长剑也着实使得轻灵已极,身法同样轻快如云,但仅凭剑法轻灵,身法轻快,应该还是挡不住宓副总管辛辣老练的攻势的。好在她左手配合右手剑势,不时乘机出击,忽掌忽指,似抓似拿。双方距离既近,掂副总管虽已抢在上风头,但心里总是顾忌着她施展迷药。因此明明可以追击而上,再加发一二剑就可迫使玄衣女子屈居下风,就因玄衣女子扬起左手,反而把他逼退出去。
这是宓副总管数十年来,与人动手,最使他感到愤怒而无处发泄的一场交手了。孙小乙随着话声点出两指的时候,也正是宓副总管后退的时候,才被他无意之中避开了这奇妙的指风。玄衣女子眼看八名黑衣汉子不旋踵就被孙小乙全制住了,心头也暗暗惊奇不止。长剑一停,喝道:“姓宓的,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,你还逞什么能?识时务的,你给我夹着尾巴快滚吧,从此以后不准再来打扰这位老丈,我和他不是一路的。”
孙小乙道:“不要紧,老朽只有一个人,不怕他打扰,不过宓副总管下次若是再和今天一样,率同手下人要来烧老朽的茅屋,那就没有今天这样便宜了。”
突听远处传来一个尖细而深沉的声音说道:“什么人敢在碧落山庄百里之内,说这样的大话?”声音从远处传来,但却像飘浮着飞来,说到最后一句,就保已经到了面前。
不,这人确实已经到了面前。那是一个身穿绿袍的矮小老者,面如古铜,颔下留一把雪白的山羊胡子,他正是碧落山庄的秦总管。孙小乙自然识得,心头不禁暗暗一紧。他亲眼目睹像田五常,邢铿、暴本仁等人,在他手里,都毫无半点反抗,自己这点能耐,岂不比捏死一只蚂蚁一样,一点也不用花什么力气。
宓副总管看到秦总管来了,心中一喜,连忙躬着身道:“总管来得正好……”
秦总管朝他一摆手,截着问道:“这两个是什么人?”
宓副总管躬着身道:“回总管,这女的昨晚闯入庄中,到处觑伺,连伤多人,后来中了属下一掌逃逸,属下一路追到这里,才把她追上。至于这老儿,乃是这里的居民,不想他深藏不露,身手居然极高……”
“唔。”泰总管一手捋须,目光掠过孙小乙,问道:““这些人都是他制住的吗?”宓副总管应了声「是」。
秦总管并不注意玄衣女子,那是因为玄衣女子在他看来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,但孙小乙可不同了。第一、此处和碧落山庄只有一水之隔,这样一个小渔村中,居然隐藏了一位武林高手,自然要对他特别注意。第二、这些被制住的武士,都是久经训练的杀手,若论武功,只怕江湖上普通高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。尤其如果八人联手,就是一流高手也可以困得住,如今居然被一个老渔夫给制住了,那么此人功力之高,自足不可等闲视之?
秦总管朝密副总管挥了下手,道:“你去替他们解开穴道再说。”宓副总管答应一声,举手朝他附近一名武士身上拂去。
那名武士依然木鸡般呆立如故,一动不动。宓副总管看得一怔,挥手在他身上连拍了八下,还是没有解得开他受制的穴道。这下直把宓副总管闹得个面红耳赤,还待再拍。秦总管看在眼里,只嘿了一声,冷冷的道:“好了。”
他只说了两个字,但宓副总管已是无地自容,嗫嚅的道:“属下无能……”
秦总管只摆了下手,不要他多说,就没再理他,举步跨上,一张古铜脸上依然一无表情,深邃的目光直盯着孙小乙,冷声道:“老哥如何称呼?”
孙小乙看他朝自己走来,心头直是发毛,陪着笑道:“小老儿姓孙,这里大家都叫我孙老头,捕鱼为业。”
禀总管冷然道:“老夫问你叫什么名字?”
孙小乙道:“小老儿就叫孙老头,没……没有名字。”
玄衣女子看他神情,好像很怕这个绿衣老头,心中暗自奇怪:“孙老丈武功很高,为什么要怕他呢?”
秦总管嘿然道:“那么你是那一门派的高人?隐迹在这小遗村里,又有何企图?”
“企图?”孙小乙听得一怔,忙道:“小老儿没有门派,也不是什么高人,几十年来一直住在这里,捕鱼为生,那有什么企图?”
秦总瞥忽然发出尖声大笑道:“姓孙的,老夫眼里不揉沙子,你是什么人派你来的?是不是宁胜天?”
他笑声尖锐刺耳,听得孙小乙心头一紧,忙道:“不……不是,小……老儿真的不是什么人派来的……”
秦总管目光如刀,冷厉的道:“你不肯说,老夫只有把你擒回去了。”孙小乙心头紧张已极,右手不自觉的骈起食中二指,暗暗作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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