旋风花45
第四五章收服地鼠
沈雪姑和上官靖、李小云分手之后,独自上路,她因自己是送解药前去的,自然越快越好。因此日夜赶程,第三天上午已牌时光,就已赶到黄山脚下,目光所及,不由得整个人怔住了。万松山庄,近百年来,可说是武林重地。
万青峰的祖、父二代,都担任过武林盟主,万青峰虽是不曾担任过盟主,那是近三十年来,已经没有推举盟主。但在武林中,万青峰依然是一言九鼎,各大门派对他极为推祟,万松山庄屹立在黄山之阳,依然象征着武林正义,是各大门派之间桥梁。
沈雪姑逐渐走近,本来巍峨高大的庄院,不但远远看不到,就是走到近前,也再也找不到万松山庄。呈现在眼前的,只是一片大火之后的残垣断壁,和被烧成焦炭的木梁瓦砾。
“万松山庄会毁于大火。”沈雪姑不由得怔立在当地,心中暗自惊诧:“那庄上的人呢?”她游目四顾,万松山庄四周,当然不会有民房,就是想要问,也没有地方没有人可以问的。
她只是暗暗思索着:“难道会是白衣圣教纵的火?这不可能。万青峰、宁胜天等人虽中了「对消散」,但留守的人中有少林达摩院首席长老智虔大师和八名护法弟子,还有八卦门陆其昌,武功门何津航,神灯教黑煞神郑玄通,和万松山庄总管章守勤,武功都非弱手。还有庄中数十名庄丁,神灯教二十名武士,即使敌人大举来犯,也决不可能得手,那这些人,怎么一个个都不见了呢?”
就在她望着一片焦土,怔怔出神之际,突听一个女子声音说道:“这位施主请了。”沈雪姑急忙回头看去,只见一个头挽道髻,手持玉拂的青衣道姑,飘然的行来。
这道姑年约三十出头,柳眉如画,凤目含煞,一张黑里带俏的瓜子脸,不是师姐了因,还有谁来?一时不禁大喜过望,迎了上去,叫道:“师姐,是你,你也来了。”
了因听出是沈雪姑的声音,但面前却是个青衫少年,不觉微微地一怔,说道: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
沈雪姑道:“师姐,我是沈雪姑。”
了因看着她,问道:“师妹怎么穿了男装,我几乎认不出来了。”
沈雪姑笑道:“这样行走江湖比较方便。”一面问道:“师姐什么时候来的。”
了因道:“我昨晚来过,看到这里已是一片焦土,找不到人可问,所以今天再来看看,却想不到会遇上师妹。”接着问道:“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沈雪姑道:“谁知道,我也是刚才才到的,师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?”
了因道:“师妹不是要卞药师的女儿药姑去找我吗?我正好去了东海,回去之后,听净缘说,这里有许多人中了毒,所以才赶来的。”
沈雪姑攒着眉道:“这把大火,好生奇怪,不知有没有人葬身火窟?”
“没有。”了因道:“我昨晚已经仔细察看过了,并未找到一具人骨,可见所有的人都已及时逃出了。”
“这就奇了。”沈雪姑道:“万青峰、少林智虔大师、苍龙宁胜天等人,都到哪里去了呢。”
了因道:“江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这事说来话长。”沈雪姑道:“师姐,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。”
了因点点头,两人离开黄山山麓,差不多走了二十来里路,才看到路旁挑着酒帘的小店。那是临大路旁卖茶水兼酒菜、面食的摊子,小路边搭着松棚,棚下放了三五张木桌子和长凳。这时午牌已过,松棚下除了一个老头蹲着洗碗筷,没有一个食客。
两人走入硼下,就在外面的一张木桌旁坐下。那老头慌忙抹了一把湿淋淋的手,才倒了两杯茶,送到桌上,含笑问道:“二位要些什么?”
沈雪姑道:“给我们下两碗素面就好。”那老头答应一声,回身退下。
沈雪姑喝了口茶,就把这几个月来的情形,扼要地说了一遍。了因听得半响不语,沉吟道:“这么说,这些人中的毒,有魔教的「迷迭香」和四川唐门的毒药,莫非四川唐门和魔教已经互相勾结?”
沈雪姑道:“大概如此,不过到目前为止,对方主脑人物,始终不曾露面,不知是何人?”
了因道:“你们已经弄到解药了。”
沈雪姑点点头道:“我就是专程送解药来的,怎知万松山庄已毁于大火,所有的人悉数失踪,我想这件事一定是贼党下的手,只是这些人会到哪里去了呢?”说到这里,老头子端了两碗面来,她们低头就吃。
了因又道:“这事我看你还是赶快回去,给大家送信,我这里有大师伯给的一瓶「九九祛毒丹」,虽然比不上「百草丹」,也可解天下奇毒,你带去好了。”
沈雪姑道:“师姐不到碧落山庄去吗?”
了因笑道:“既然遇上了你,我就不用去了。”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,递了过来。沈雪姑接过瓷瓶,收人怀中,随手取出十几文制钱,放到桌上,两人便走出松棚,就各自分手了。
沈雪姑因万松山庄无故毁于大火,庄上所有的人又神秘的失踪,这是一件震惊武林的大事,她自然不敢耽搁,就日夜兼程,赶去碧落山庄报讯。这一路上,除了中午打尖,夜晚随便找个庙宇过夜,第五天傍晚,进到临准关,离碧落山庄已只有一天的路程了,但发现从凤阳附近,就有人一路跟了下来,她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眼里。
这时,她就在大路边一方大石上坐了下来,取出中午买的包子,打开纸包和一层苗叶,慢慢的吃着。天色渐渐昏暗下来,心中暗自忖道:“怎么还没有人来?”
她站起身,走近一道小溪,用于掬着喝了两口水,再回到大石上坐下,忽听身后数丈,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沙沙细响,心中不由一动,暗道:“又是地鼠门的人。”她故作不知,静心倾听。
这回发现自己左右两边,也有人挖着地底泥土,渐渐逼近,听声音至少也有三四个人,直到离自己一丈左右,才行停住,就潜伏不动。沈雪姑坐着等了一会,依然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,心中突然一动,忖道:“他们隐伏不动,敢情是在等人了,贼党既和唐门勾结,这几人身上,莫非带了唐门毒药暗器,自己倒不可大意。”
一念及此,哪还怠慢,右手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子,把身后、左右三处潜伏的人,一齐制住,然后就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,倚着大树打起盹来了。过没多久,大路上果然出现了一条人影,朝自己停身之处走来,这人头戴瓜皮帽,身穿黑布大褂,扎脚挎,手里拿一支竹根旱烟管,是个耸肩弯背的瘦小老头。但双目炯炯有光,走近树下,口中忽然哈了一声,说道:“这位小哥,你在路边打盹不怕受凉?”
沈雪姑故意连看也没去看他,只是随口哦道:“没关系,我只是走累了休息一会的。”
瘦小老头看着他阴恻恻地道:“小哥从哪里来?”
沈雪姑抬眼道:“我是从石埭来的,老丈呢?”
“老朽从凤阳来。”瘦小老头又道:“小哥要去那里?”
沈雪姑道:“五河。”
“啊。”瘦小老头口中发出笑声,好像他也是五河的人,一面眨着一双鼠目问道:“小哥去五河哪里?”
沈雪姑故意装出对瘦小老头怀疑之色,反问道:“你呢?”
瘦小老头似笑非笑地道:“老朽住在碧落山庄,小哥呢?”
沈雪姑双手提了提,似是有了戒备的模样,冷声道:“我也是住在碧落山庄,你大概是住在地下吧?”
“小哥完全说对了。”瘦小老头逼上一步,阴声道:“小哥想不想跟老朽住到地下去呢?”
沈雪姑故作惊慌,后退了一步,说道:“你是什么人,若是再过来,我就对你不客气了。”
“哈哈。”瘦小老头大笑道:“看采老朽把你估高了,原来只是一个三流脚色。”他因沈雪姑畏缩,看来武功不高,这就一抬手喝道:“你们可以出来了。”
沈雪姑好奇地问道:“你还有帮手?”
瘦小老头嘿然道:“他们只是老夫的手下而已。”
沈雪姑看着他,问道:“你……究竟是什么人?“瘦小老头得意地道:“你看老夫是什么人?嘿嘿!老夫是黄掌门人。”
“掌门人?”沈雪姑越听越惊,问道:“你老是那一派的掌门人呢?”
瘦小老头道:“你听说过地鼠门没有?老夫就是地鼠门的黄掌门人。”
“那好极了。”沈雪姑忽然作喜,道:“这真巧,我们正要找地鼠门的掌门人呢,会在这里遇上黄掌门人,真是太好了。”
“你们要找老夫?”瘦小老头子问道:“有什么事?”
沈雪姑道:“我听老夫人说,碧落山庄的地下迷阵,多半是地鼠门的人建造的,所以我想如果能请到黄掌门人,老夫人一定会重重有赏。”
瘦小老头嘿然道:“你如何请得动老夫?”
沈雪姑朝他笑笑道:“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,在下就是拼了命,也非把黄掌门人请去不可。”
瘦小老头自然不会把沈雪姑放在眼里,只是过了这许多时光,依然不见他四个手下出来,忍不住喝道:“你们听到没有,还不快给老夫出来。”
沈雪姑忽然哦了一声,说道:“在下忘了告诉黄掌门人了,你老手下是不是有四个人呢?”
瘦小老头,道:“你怎知道的?”
沈雪姑道:“你老难道没听到他们的鼾声?他们打呼的声音,此起彼落,看来都睡着了,你老说的话,自然没听到了。”
瘦小老头惊道:“你听到他们的打鼾声音?”
沈雪姑笑了笑,用手指点着道:“他们一个在左首前方,两个在我身后,也分一左一右,一共是四个人躲在土堆里,对不?”
瘦小老头看他指点的一点也不错,心头已经暗暗吃惊,猛地跨上一步,出手如电,手中旱烟管一连点了沈雪姑三处穴道,阴笑道:“小子,老夫已经点了你三处穴道,你还能拼了命把老夫请回去吗?”
沈雪姑朝他点点头,笑道:“掌门人出手果然快得很,只可惜还是慢了点。”
瘦小老头愕然道:“老夫怎么慢了一点?”
沈雪姑道:“你抬一下手看看,还抬得起来吗?”
“老夫怎么抬不起来?”瘦小老头想要举手,但握着旱烟管的右手果然抬不起来了,这一刹那,他一张瘦削脸上不禁变了颜色,疾快地后退一步,睁目喝道:“你……”
沈雪姑没去理他,又道:“你现在大概已可感觉到麻木之感已由手肘向肩头了吧,唔,你再退一步试试,双脚还能后退吗?”
瘦小老头心中暗暗奇怪,自己明明点了他三处穴道,对方明明没有还手,自己有手如何会被他制住穴道?他当然更不相信自己双脚也被制住了,因为刚刚还后退过一步,而且若是被制住穴道,自己多少总会有些感觉,于是他果然又举步后退,那知心里虽然这么想着,双脚就像钉在地板上一样,再也无法移动。
瘦小老头脸上肌肉一阵扭曲,似遇到了鬼一般,骇异地道:“你……究竟是什么人?”
沈雪姑缓缓地站起身来,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,揭开瓷瓶的塞子,倾出一粒药丸,含笑道:“你不用问我是谁?先把这粒药丸吞下去。”
瘦小老头头上不禁绽出汗水,说道:“这是什么药丸?”
“毒药?”沈雪姑徐徐说道:“七日断肠丹,七日之后肝肠寸裂,但只要在第六天的子夜,能服下解药,就可保无事。”说话之时,已经走到瘦小老头面前,右手指起,一下捏开了他的牙床,左手迅速把药丸投入他口中,然后又替他合拢了牙床。
瘦小老头纵然不肯把药丸吞下去,但牙床一开一拢之际,早已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,心里又急又怒,喝道:“你要老夫做什么?”
“你完全说对了。”这句话,正是瘦小老头方才说过的。
沈雪姑朝他笑了笑,道:“你我无怨无仇,我给你这颗「七日断肠丹」,完全为了领赏,你老是地鼠门的掌门人,老夫人欢迎得很,说不定见到你,立即延为上宾,送你黄金千两,明珠百颗,你老不是也可以发一笔横财吗?”
瘦小老头问道:“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解药?”
沈雪姑道:“最迟六日之后,我一定会给你的。”
“好。”瘦小老头道:“我答应跟你去,你可以解开我穴道了。”
“可以。”沈雪姑故作得意之色,右手在瘦小老头肩膀拍了一下,笑道:“现在你……”
瘦小者头穴道一解,没待沈雪姑说完,忽然疾退一步,右手一抬,指着沈雪姑厉笑道:“好小子,你乖乖的把解药交出来,不然的话,老夫只要手指一按,你就可以立时化成一滩脓血。”
沈雪姑听得心中一动,忖道:“听他口气平小京的准是唐门「化血针筒」了。”她一面右手掌心竖起,对着他的针筒一面含微笑道:“你手里大概有一管唐门化血针筒了,但你决不敢对我出手的,因为我若化成了一滩脓血,谁来给你「七日断肠丹」的解药?”
瘦小老头手上果然握着一管黑黝黝的针筒,沉喝道:“你再走上一步,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?”
沈雪姑从身边取出一个小瓶,捏在左手掌心,手臂向左平伸,右手依然竖掌向前,一面抬目说道:“我已经把解药捏在左手,现在你不妨按一下机簧试试,能不能把我射死?如果把我射死了,你就可以从我的左手取到解药,你也不用随我去见老夫人了。”
瘦小老头是个生性多疑的人,闻言不禁踌躇起来,天下那有这样傻的了,左手拿了解药,要自己发射毒针,把他射死,除非他练成了道家护身真气,但这小子年纪轻轻,不像练成道家护身真气,那么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呢?他一手执着「化血针筒」竟然不敢发射,问道:“你左手真是解药?”
沈雪姑微哂道:“在下何用骗你?我这是给你机会,再迟这机会就没有。”随着话声,又举步跨了上去。
瘦小老头看他走近,更是吃惊,一旦给他夺去针筒,自己势非跟他前去不可,这个机会的确是稍纵即逝,一时那还敢犹豫,拇指迅快按了下去,针筒机簧竟似失灵似的,化血针竟然一支也射不出去。心头不禁大急,拇指接连按了几下,「化血针筒」还是无法发射。
沈雪姑走上前去,右手朝前轻探,有如探囊取物,一下从他手中把「化血针筒」取了过去。原来沈雪姑是用真气逼住了针孔,是以任你瘦小老头按动机簧,毒针也就发射不出去了。瘦小老头一身武功也极为可观,不知怎的任由人从他手中夺走了「化血针筒」,连半点的抗拒都没有,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。沈雪姑把针筒和左手一瓶解药,一起收入怀中,才笑了笑道:“你现在相信了吧。”
瘦小老头骇异地道:“你……是谁?”
沈雪姑含笑道:“我就是宫飞鹏,你呢?姓什么?叫什么?”
“你是宫飞鹏?”瘦小老头暗道:“宫飞鹏不就是上官靖?自己曾在竹逸先生的竹庐中见过他,他应该认识自己,不会再问自己姓名。那么这个宫飞鹏,不是在竹庐中遇到的那个宫飞鹏了,怎么会有两个宫飞鹏?都是年纪轻轻,武功高不可测。”心念转动,一面忙道:“老朽黄五郎,江湖朋友开老朽玩笑,叫我黄鼠狼,到现在大家都叫我黄鼠狼了。”
沈雪姑道:“你是地鼠门的掌门人不假?”
黄鼠狼道:“一点不假。”
沈雪姑随手从地上捡起几粒碎石子,然后漫不经心的一扬手,朝地上掷出,说道:“好了,你四个手下穴道已解,你叫他们爬出来吧。”
黄鼠狼看他随手撒出几粒碎石,居然一下能解开分别伏在四个不同方向土堆中人的穴道,心里自然不敢相信,这就喝道:“你们可以出来了。”话声甫落,只见从四处土堆中果然立时站起四个人影,举步走来。
黄鼠狼看得心头暗暗震惊,忖道:“这宫飞鹏一身武功果然高明,自己可得小心应付才是。”
沈雪姑目光如电,早已看到四个灰衣汉子站起身来时,每人手中同样握着一管黑黝黝的针筒,这就说道:“黄掌门人,你要他们把手中针筒拿过来。”
黄鼠狼心中暗道:“这小子,眼光锐利得很,可惜方才错过机会,如若四人同时出手,早把他射成一滩黄水了。”但想归想,此时他和沈雪姑站得很近,自思无法脱身,何况自己还吞服了他的「七日断肠丹」,没有他的解药,七日之后自己岂不是要肝肠寸断?”一念及此,只得朝四人说道:“宫少侠要你们把针筒拿过来,还不快拿过来?”四个灰衣汉子果然依言各自把针筒送上。
沈雪姑接到手中,含笑道:“黄掌门人,时间不早,你要他们分散开去,各自找个地方,休息去吧。”
黄鼠狼只得朝四人挥挥手道:“没你们的事了,下去休息吧。”四个灰衣汉子依言退下。
沈雪姑也没有再去理会他们,自顾自在大石上倚着大树打起盹来。黄鼠狼平日生性多疑,,这回因服了「七日断肠丹」,又慑于沈雪姑的武功,自是不敢妄动,也就在附近找了一个大石坐下,闭目养神。这时不过二更时光,沈雪姑正在假寐的人,忽然听到远处,似有一阵脚步声传来,细心请听,来人不止一个。她就以「传音入密」向黄鼠狼说道:“有人来了,你得好生应付,不许泄漏半句,否则我会先取你的性命。”
黄鼠狼听到话声,急忙睁目看去,大石上早已没有了宫飞鹏的影子了,心中暗暗地惊擦,忖道:“这小子好快的身法。”
再举目朝来路看去,他并未发现人影,不禁疑信参半,暗自嘀咕:“这时候还有什么人会来?莫非这姓宫的小子又在耍什么花样?”
但他还是站了起来,就在此时,果见远处有三条人影,从大路上奔行而来,心头不由又是一怔:“自己刚看到寸许长的人影,这小子居然早就听到了。”
这样又过了一会,那三条人影才逐渐接近,现在他已可看清楚了,来的是四川唐门的二庄主唐世良,和他的儿媳唐纪中、霍如玉。等黄鼠狼看清楚的时候,三人差不多已快到面前。唐世良目光深沉,相距还有一丈来远,就嘿然道:“前面可是黄老五吗?老夫听说你发现了上官靖,一路跟踪下来,在五管化血针筒之下,大概已经把他解决了吧?”
黄鼠狼耸耸肩道:“没有,这小子滑溜得很,到了这里,被他溜进了树林子里,兄弟和四个兄弟搜遍松林,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。”
唐纪中冷哼一声道:“上官靖这小子是上面要你负责追踪的人,你连这点事都办不成,你说该如何交代呢?”
黄鼠狼一张瘦削的脸不由沉了下来,道:“唐公子这样责备兄弟,这里可不是四川唐门当差的时候。”
唐纪中怒声道:“黄老五,你敢对本公子这样说话?”
黄鼠狼忽然大笑道:“不错,黄某是在你们唐门当过副总管,你唐公子是二庄主的少爷,但你要弄清楚,黄某虽是副总管,实际上二庄主还要听黄某的。二庄主,黄某没有说错话吧?”
这话听得隐身在树上的沈雪姑暗暗奇怪,忖道:“他是唐门副总管,二庄主怎么会要听他的呢?”
唐世良一手持须,豁然大笑道:“黄老五,你说的没错,从前老夫是要听你的,那是因为你衔教主之命,到四川唐门当副总管去的,但现在已经不是了。”黄鼠狼口中「哦」了一声。
唐世良续道:“现在老夫奉教主之命,出任唐门掌门人,教主已把地鼠门拨归老夫指挥,你黄老五应该受老夫节制才是。”
黄鼠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不禁怔了一怔,说道:“教主把兄弟拨给二庄主节制指挥,兄弟自当遵命,只是兄弟还没有接到教主的指示,一点也不知道此事。”
唐世良哈哈一笑,回头道:“如玉,你取出金令来让他瞧瞧。”
霍如玉答应一声,纤手从怀中取出一块银牌,在掌心一扬,娇笑道:“教主命我传达金令的,你看清楚了。”
黄鼠狼不由身躯一震,吃惊道:“少奶奶原来是银牌使者,属下从前竟然一点也不知道。”
霍如玉娇笑一声,道:“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,教主令我传达金令,拨归唐门掌门人管辖的,并不止你地鼠门一个门派,我这银牌使者,也不过是奉派在唐门掌门人手下听候差遣而已。”黄鼠狼心头暗暗一沉,只得唯唯应「是」。
唐世良掀须一笑道:“黄老五,老夫命你继续监视,从这里到五河,就由你地鼠门完全负责,只要发现上官靖、竹逸先生的行踪,随时传递消息,报告银牌使者;还有三日后,你招集三十六鼠,去凤阳向纪中报到。”
黄鼠狼只得躬身道:“属下遵命。”
唐世良一阵嘿嘿干笑,沉声道:“纪中,咱们走。”
唐纪中回身冷峻地道:“黄老五,你听清楚了,今后地鼠门就由本公子负责指挥,你虽是地鼠门掌门人,也要听本公子的,知道吗?”
黄鼠狼连连陪笑道:“属下知道。”唐世良率同儿媳,转身奔行而去。
黄鼠狼等三人去远,朝松林中拱拱手道:“宫少侠,你请出来,在下有事奉商。”沈雪姑早就在他身后,朝他肩上一拍。
黄鼠狼吃了一惊,急忙回身一看,舒了一口气,道:“宫少侠,你吓了在下一大跳。”
沈雪姑道:“我问你,这姓唐的是什么人?”
黄鼠狼道:“他是唐门的二庄主唐世良。”
“你呢?”沈雪姑道:“还是唐门的副总管?”
“少侠都听到了。”黄鼠狼道:“在下也就不用隐瞒了,在下本是地鼠门的掌门人,因为地鼠门在江湖上只是一个下五门的门派,一向不被江湖上所重视,白衣圣教就是利用这一点拉拢敝门,替他们建造地下迷阵……”
沈雪姑问道:“你懂迷阵?”
“在下不懂。”黄鼠狼道:“那是威供奉画的图样,咱们只是依照图样在地下施工。”
沈雪姑问道:“戚供奉是谁?”
黄鼠狼道:“好像是奇胲门的人。”
沈雪姑问道:“后来呢?”
黄鼠狼道:“迷阵完工之后,在下就以铜牌使者名义,派去四川唐门……”
沈雪姑道:“有这么容易就当上唐门的副总管?”
“当然没有这么容易。”黄鼠狼道:“因为在下擅地行术,先在唐世良饮食之中下了「迷迭香」,等他毒发,遍服唐门解药丸无效,在下才现身相见,当时曾奉教主之命,只要他投效白衣圣教,保证他当上唐门掌门人,并由他推荐在下担任唐门副总管,事实上,他处处都要听我的。”
沈雪姑道:“现在他当了唐门掌门人了。”
黄鼠狼道:“这是教主封他的,大概还没有正式当掌门人。”
沈雪姑道:“现在你们地鼠门归他统率了。”
黄鼠狼道:“就是为了这个,在下……所以要和少侠商量……”
沈雪姑道:“你想要我早些给你解药?”
“不是。”黄鼠狼道:“从煎唐世良由在下指挥,曾给他服过教中的「迷迭散」,毒发之时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如今敝门三十六鼠,只怕都会受他折磨,所以……”
他目中露出求援神色,黯然道:“当初敝门投效白衣圣教,就是因为江湖上没有人瞧得起咱们,以为投效了白衣圣教,可以出一口气,但如今看来,古人说的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,白衣圣教势力扩大了,有许多门派归附了他们,敝门只是走狗而已,不值他们重视,所以……所以在下想通了。”
沈雪姑道:“你的意思……”
黄鼠狼道:“少侠给在下服了「七日断肠丹」,答应六日之后给在下解药,在下相信少侠六日之后一定会给在下解药,而且在下也相信少侠一定可以解救敝门之厄……”
沈雪姑问道:“你要我如何解救法呢?”
黄鼠狼道:“少侠等人不是正在和白衣圣教作对吗,敝门为了自救,颇想投到少侠这一边,不知少侠能不能替在下引介,敝门庶可有将功赎罪的机会。”
沈雪姑点头道:“你们如果确有诚意,我自可替你引介。”
黄鼠狼连连拱手道:“在下手下共有三十六鼠,别的本领没有,但个个都精于地行之术。三日之后,如果向唐纪中去报到,敝门就将断送在在下的手里,在下言出至诚,少侠幸勿见疑。”
沈雪姑道:“好,那就一言为定。”黄鼠狼喜形于色,连连道谢。
沈雪姑忽然站起身道:“既然如比我们还是这时候就走吧。”
黄鼠狼道:“在下悉听宫少侠的。”说完,口中发出「吱」、「吱」鼠叫的声音,只见四名灰衣汉子立时走了过来。
黄鼠狼吩咐道:“你们跟在后面,随时保持警戒,看看有没有人跟踪?”那四名汉子躬身领命。
沈雪姑就展开脚程,朝五河奔去,黄鼠狼跟在她身后,倒也并未落后,天色刚刚黎明,就已赶到江边。沈雪姑脚下一停,但见江水滔滔,薄雾未消,一眼望不到对岸,再举目回顾,也看不到一艘船只。心中暗暗奇道:“我们派在这里的几条渡船呢?”
黄鼠狼在旁道:“宫少侠,这里没有船只,要不要去叫他们找一条船来?”
沈雪姑点头道:“好吧。”黄鼠狼又撮口发出几声「吱」「吱」之声,只见一名灰衣汉子立即奔了过来。
黄鼠狼吩咐道:“你们去找找看,附近可有船只?”那灰衣汉子领命而去。
这回足足等了一顿饭的工夫,才见他坐在一条渔船,从左首柳荫中划了出来。这条渔船船身不大,舱中最多也只能坐两个人,渔船靠岸之后,灰衣汉子坐到船头,让两人下船,就帮那渔人划桨。一叶扁船,横流十里来宽的江面,花了将近半个时辰,才抵达对岸,三人上岸之后,灰衣汉子又要他划回去把另外三个人送过来。
沈雪姑领先走在前面,不过三数里路,自然很快就赶到碧落山庄,如今她和黄鼠狼及一名灰衣汉子就站在碧落山庄前面。这一刹那,沈雪姑一个人竟然僵住了。这一情形,几乎和万松山庄如出一辙,覆盖极广,门楼巍峨的碧落山庄,竟然只剩下一片断砖残瓦,劫后灰烬,又是毁于大火。
这当然不是老夫人下令烧的,那是碧落山庄的贼人纵的火了。人呢?这许多的人呢?沈雪姑一声不作,飞身过去,凝目四顾,仔细察看,差可安慰的似乎不见一具尸体。黄鼠狼紧跟在她身后,掠了过来,一面说道:“宫少侠,这个地方好像是被炸毁的。”沈雪姑听得身躯蓦地一震。
如果是贼人纵火焚的,所有的人还有逃生的机会,如果是被引爆火药炸毁的,那么住在庄里的人,就是生了翅膀,也极难幸免,焕然转过身去,问道:“你说什么?这里是炸毁的?”
黄鼠狼指着一处倒榻的残垣,说道:“是的,这堵墙垣,是从墙角震倒的,这个陷下去的窟窿,四周还残留硫磺的颜色,据在下看,多半是在地底隧道中埋了大量火药,引发爆炸所引起的大火,所以墙垣才会全数倒塌。”
沈雪姑听得更是大急,以目前的形势,老夫人等人占了地面上的碧落山庄,贼党却全数躲在地底。如果地底埋了大量火药,引起爆炸,自然可以把碧落山庄一举夷为平地,这一爆炸,当然是贼党准备一举消灭地面上所有的人。
老夫人、卞药师等人又不是神仙,事先如何会知道,那么等到火药爆炸,那里还有逃生的机会?她想到这里,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,急急问道:“你快去看看,可有人被炸死了?”
“没有。”黄鼠狼道:“这里一具尸体也找不到,可见并没有人死伤。”
沈雪姑道:“哦,对了,这里的地道是你监造的,你快看看,地底通道是否存在?”
黄鼠狠摇摇头,道:“火药从地底爆炸,所有地道自然也全毁了。”说到这里,不住地点头道:“在下明白了,地底通道全毁,所以他们再也用不着地鼠门的人了。”
沈雪姑道:“这就奇怪了,既然没有半个人死伤,那么这许多的人又会到了那里去呢?”
黄鼠狼道:“这个在下也觉得奇怪,白衣圣教命敝门开筑地下通道,足足花了三年多的时间,似乎没有理由把它毁去?”
沈雪姑冷笑道:“白衣圣教处心积虑,是对付各大门派,你知道碧落山庄住的是哪一些人吗?老实告诉你,除了老夫人,还有终南四老、武当派、金刀门、白虎门、黄龙寺的人,可以说是当今武林的精锐,全在这里。他们一举炸毁碧落山庄,自然是企图把所有和他们作对的人一-网-打-尽,区区一座碧落山庄,再加上地底通道,又算得什么?只是……”
她望着晨光中这偌大一片劫后废墟,虽然不曾发现一具尸体,但依然止不住心头的不安和恐惧的阴影。只是沉吟道:“如果没人伤亡,怎么……会……”在她说话之时,另外三名灰衣汉子也渡过江赶来了。
黄鼠狼问道:“你们可曾发现有人跟踪?”
三人中的一个答道:“没有。”
黄鼠狼又道:“你们去两个人,到文武殿看看,那里的情形如何?但可得小心。”其中两人答应一声,迅快的转身奔行而去。
沈雪姑踏着瓦砾,找遍了整座碧落山庄的废墟,确实没有发现一具尸体,心头稍稍放宽了一些。回头看去,黄鼠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,就问道:“你看这场大火,是发生在几天以前的事?”
“据在下看,最多不过三天。”黄鼠狼忽然又哦了一窜,道:“官少侠,住在庄上的人,会不会是撤走了?”
“撤走?”沈雪姑道:“他们会撤到那里去呢?”如果万松山庄没被毁去,也许会撤回万松山庄去,如今万松山庄也已毁去了。再说,自己是从黄山来的,老夫人这边,少说也有上百个人,这一路上,怎么会一个也没有遇上?
黄山万松山庄的人,再加上住在碧落山庄的人,这两拨人好像突然在两场大火之后从江湖上消失了,这怎么会呢?她想到老夫人、上官靖、李小云、祝小青,她虽然坚他们不会死的,但人在那里呢?面对这片断垣残壁的焦她再坚强,也感到头脑昏昏的,几乎支持不住了。
就在此时,看到那两名灰衣汉于急匆匆地飞奔回来,黄鼠狼急忙迎着问道:“情形怎么样?”
左首一个跑得气呼呼的,垂手说道:“回掌门人,文武殿也炸毁了,只剩下一片瓦砾,地下迷阵也全毁了。”
沈雪姑自言自语地道:“这么说,贼党也全数撤走。”
刚说到这里,忽然耳中听到附近不远处,有极轻微的音声传了过来,似是有人隐伏,不由迅快的转过身夫,喝道:“什么人,还不给我出来?””
黄鼠狼也立即转过身来,目光注处,平坦的瓦砾中,那有什么人影?心中暗暗奇怪,但他心知宫飞鹏(沈雪姑)耳朵敏锐,决不会听错。就在此时,果见从瓦砾堆中钻出一个人来。沈雪姑不觉眼前一亮,叫道:“是小乙,你怎么躲在瓦砾堆里。”
那个从瓦砾堆中钻出来的正是孙小乙,他看到沈雪姑,急忙笑道:“原来是大姐回来了,我是奉派在这里暗中监视贼人的。”
黄鼠狼看得大奇,他是地鼠门的掌门人,精于地形术,刚才在这片瓦砾中已经仔细察看过一遍,有人躲在里面,居然会一点也看不出来,他一双鼠目,只是盯着孙小乙钻出来的地方,但依然看不出一点形迹来,心个暗道:“看来此人地行术,还远超过自己。”
沈雪姑忙问道:“上官伯母他们呢?”
孙小乙笑道:“都没事,在贼人引爆炸药以前,咱们早就撤走了。”
沈雪姑道:“你早已看到我了,怎么不早些出来?害我多担心。”
孙小乙耸耸肩,笑道:“和我在一起的,还有两个是金刀门的兄弟,咱们隐伏地下,原是等候贼人来察看,是不是把咱们全炸死了,如果有人来了,咱们就要暗中跟下去,看他们躲到什么地方去了,但等了两天,贼人一个也没有来过。咱们三人是轮流守望的,一个在上面,两个在下面,刚才是金刀门的一个兄弟值班,他可能不认识大姐你,后来听你们谈话,好像是自己人,才下去叫我上来的。”
黄鼠狼听他叫宫飞鹏「大姐」,心下更奇,忍不住问道:“这位老哥,你们躲在地下,在下怎么会看不出来呢?”
沈雪姑道:“我忘了替你们引见,这位是地鼠门的黄掌门人,他是孙小乙。”
孙小乙朝黄鼠狼抱抱拳,笑道:“咱们是躲在炸塌了的地道里面,你老哥自然是看不出来的。”
黄鼠狼道:“这里的地道,当年就是敝门建造的,不论如何炸塌,只要有人可以藏身,在下就应该可以瞧出来才是,孙老哥从地道出来,在下依然看不出一点形迹,以在下想来,孙老哥也一定精于地形术了?”
沈雪姑也道:“对了,我也一点都看不出来。”
孙小乙耸耸肩,笑道:“地道炸塌了,后来我们又挖空了一丈来深,可以住得下三个人,出口处,嘻嘻,这是竹逸先生布置的奇门阵法。其实有一个仅容一个人出入的窟窿,他只在窟窿两边堆了一些砖块,外人不懂得步法,就是走到前面,也什么都看不见。”
黄鼠狼惊奇地道:“竹逸先生已经来了?”
孙小乙笑道:“来了已经四天了。”
黄鼠狼叹息一声,道:“他当真是一位奇人,戚供奉和唐世良派出了许多人,还在沿途侦查他的行踪,他却早已到了这里。”
沈雪姑道:“现在不用多说什么了。小乙,上官伯母他们现在在何处呢?你快快领我们去。”
孙小乙道:“我们奉命守在这里,不能离开,大姐从这里往东走,到得花湖边上,用右手向天招三招,就会有人替你引路了。”
沈雪姑点头道:“好!你回下去吧。”
孙小乙道:“那我就失陪了。”说完,身形一闪,就失去了他的踪影。
这回黄鼠狼就在他身边,自然十分注意,但孙小乙一闪而没,依然没法看得清楚,所看到的依然只是一堆瓦砾而已。沈雪姑道:“我们走吧。”
从碧落山庄往东行,不过三里光景,就已到了沱湖湖滨,但见沿湖绿柳如云,湖光敛滟,附近那有什么人迹?沈雪姑姑且依孙小乙所说,举起右手向天招了三招。说也奇怪,只见从大柳树下,忽然划出一条船来,船尾坐着一个头戴毡帽的汉子,朝沈雪姑招呼道:“客官要渡江,那就请上船吧。”
沈雪姑也没和他多说话,就先跨下船舱,黄鼠狼和他四个手下也相继落船,船家不待吩咐,掉转船头,朝对岸划去,不过半个时辰,就已抵达对岸。船家靠岸之后,朝沈雪姑低声道:“客官到了天井湖边,自会有人接应。”
沈雪姑说了声:“多谢。”大家纵身上岸,船家就回转船头,自顾自的朝湖心划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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